张鸿声 冯佳 ｜《问说念 中国现代学者藏书与治学》代序
刻下呈刻下读者眼前的书，其渊源是国度社科基金技俩“中国现代作者藏书文化酌量”。这个技俩在2015年立项，并于2019年完成结项。
一
联系中国现代作者与学者藏书的酌量，源于20世纪50年代作者所捐献或转让藏书的保藏单元对其藏书的初步酌量。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对藏书目次、版块进行整理；二是对藏书中的批语进行整理；三是对藏书离合进行验证。
对于藏书目次、版块整理。从藏书楼学来看，其罢休的主要风光是藏书书本式目次（可对外教导）或卡片式目次（只供现场查阅）。比如北京藏书楼编《西谛书目》三册，还有中国传媒大学编《何其芳古籍藏书目次》、北京鲁迅博物馆编《鲁迅手迹和藏书目次》三册、中国现代文学馆编《唐弢藏书目次》等。藏书楼为读者查询便捷，还会配备卡片式目次。此项责任在于让读者了解作者藏书的本体，便于典籍的解决和诓骗。对作者藏书版块进行整理，则主要以图录风光，对藏书装帧风光、本体大要、版块泉源等作念浅薄先容。如于润琦《唐弢藏书》《唐弢藏书：签名本称心》、赵丽霞《鲁迅藏书签名本》、韦力《鲁迅古籍藏书漫谈》等。此项责任也只可由有条目战争原书的责任主说念主员来作念。由于这些责任主说念主员大多不是干系范围的大家，故存在极端的不及。
对于藏书中的批语整理。粗略对现代作者、学者藏书中的批语进行整理和酌量的，或是藏书家本东说念主，或是有条目战争原书的责任主说念主员。如李俊的文章《论郑振铎藏书题跋的特有个性》、祝而顺的文章《鲁迅藏书酌量札记》（一、二）、黄裳《劫余古艳：来燕榭书跋手迹辑存》（上、下）、北京藏书楼《西谛题跋》一卷（编在《西谛书目》中）等。这些酌量文件，基本是对批语的编录，并莫得深切酌量。
对于藏书离合的验证。对作者、学者购书、藏书及藏书归宿进行史料验证，这方面的酌量文件比拟充分。比如马嘶《学东说念主藏书离合录》、冯佳的文章《何其芳藏书考》、张学军的文章《鲁迅藏书逸闻》等。
总体看来，对于现代作者、学者藏书的酌量仍处在藏书楼学酷爱上，属于初步的典籍整理及史料验证的基础阶段，并未参加藏书形态的主体酌量，更短缺在此基础上的作者、学者藏书文化酌量。光显的缺项包括：一是藏书形态方面的酌量，包括轨制性的现代藏书形态与作者、学者藏书的关系，以及作者、学者藏书的具体形态与特征。二是对于藏书与作者的文学创作和学者的学术酌量之间的互动关系的酌量。诚然学术界对于作者、学者藏书与其文学创作、学术酌量之间的互动关系的酌量也有部分罢休，但限度既小，也弗成系统。刻下见到的唯有几篇个案酌量的罢休，如对于鲁迅藏书与其创作及学术关系的酌量，但对于郑振铎、黄裳、何其芳、唐弢、孙犁、阿英、郁达夫、梁实秋、叶灵凤、王国维、陈寅恪等其他作者、学者酌量未几。三是对于藏书的各式干系形态，如书话创作、册本出书、酌量情状等，光显酌量不及。书话酌量比年来驱动出现，但属于文学创作酌量，不属于藏书酌量，也莫得将其纳入对作者、学者藏书的举座酌量之中。
基于上述藏书酌量方面的缺项，本酌量罢休的价值在于效率补缺，具体来说，包括：其一，初度将中国现代作者、学者藏书群体手脚举座酌量对象。从藏书楼学来看，本酌量弥补了中国现代藏书酌量的薄弱法子，充实了现代藏书酌量体系。其二，藏书是作者、学者创作与学术酌量的资源和基础，对作者、学者藏书与其文学创作、学术酌量之间的互动关系进行酌量，是中国现代文学酌量和现代学术史酌量的挫折方面。其三，作者、学者藏书，手脚一种连系中国古典藏书传统和近现代文化业绩的文化现象，也组成了东说念主文生态的一部分，包括作者和学者的东说念主格组成、常识系统、想想形态、创作开首，本酌量不错说补充了中国现代常识分子酌量的一个挫折方面。对于应用价值，一方面，作者、学者的藏书精神（比如原谅文件，专博并收；藏甚至用，明心治学；嘉惠读者，常识流布）对后世学东说念主有启迪酷爱，对于当放学术界的学风诞生也有一定作用；另一方面，对于国度与各个处所的作者、学者的挂牵馆、博物馆、文学馆的诞生具有一定的携带作用。
二
这两本书本体所涉，包括了作者、学者藏书的种类与本体，藏书离合，藏书目次、批注、题跋、条记、书话、购书单、购书日志，及与藏书干系的文学创作、学术酌量等。
现代作者、学者藏书酌量是一个复杂系统，包括其藏书形态、藏书基本特征，挫折作者、学者兼藏书家个案酌量，藏书与其想想、创作、学术的关系，以及藏书与其他亚文化形态（书话创作、册本出书与酌量）的关系。
（一）近现代藏书文化的变迁
在近代，正本的皇家藏书、政府藏书、世家大户藏书迟缓雕残，政府驱动出资兴办各式学校藏书楼和大家藏书楼。同期，新的私家藏书迟缓兴起。如清朝贵族国英，将我方的一王人藏书对众东说念主绽开，创建共读楼；梁启超和友东说念主各出藏书，在广州创办万木草堂书楼。是否大范围劳动社会，是我国古代的官私藏书与近现代藏书的根蒂分别。从古代“藏而无谓”的藏书想想发展为劳动社会的绽开想想，公私创办的各式新型藏书楼（西法藏书楼）代替旧藏书楼成为社会潮水。
近现代工买卖家（绅商）和现代作者、学者成为私东说念主藏书的主体。从藏书类别上说，也从线装古籍为主转向兼收铅印、西装书。从地域上说，私家藏书中心从江浙一带转向寰宇各大经济文化中心城市。
（二）中国现代作者、学者藏书的特质
分析历代私东说念主藏书家与现代作者、学者藏书之间的分别，能更好地把执现代文东说念主的藏书形态。历代私东说念主藏书家与现代作者、学者藏书之间有几个分别：
一是藏书标的的各异，由阅兵、校雠、保藏、赏鉴和掠贩到专科化、学术化的实用。郑振铎在《劫中得布告·新序》中就明确示意，保藏旧书是为了我方酌量的便捷和手头应用所需，实用的藏书想想在郑振铎购书资格中多有响应。比如20世纪20年代，因为手头资金有限，郑振铎湮灭世所陌生的明代蓝印本《辉煌集》，而购买和我方所从事的中国戏曲史酌量干系的清说念光刊本《小四梦》。
二是聚书经过的各异，由资财淳朴成批购书到以薪俸购书。作者、学者以教书薪俸、稿费为收入，只可常到古旧书店淘书。《鲁迅日志》1912年的“书账”中就曾对古旧书店淘书多有感叹。
三是藏书保存思气的各异，由专建藏书楼阁到家庭居室藏书。
四是藏书本体的各异，由专藏中国传统文件（经、史、子、集）到兼藏现代中外文件。民国以来，铅印西装书渐多，抄、刻的线装书迟缓减少。藏书本体除传统国粹外，天文、地舆、数学、声、光、电、化等西方现代科技和现代诗文、演义、戏曲等的典籍日益加多。另外，从藏书语种来说，现代作者、学者大多数东说念主有国际留学的资格，其藏书天然就不限于中文文件。鲁迅的藏书于今保存下来的共4000余种14000余册。其中中文线装书946种7579册，中文平装书866种1112册，中文报刊353种2069册（页），西布告778种1182册，日布告995种1889册。
五是藏书重心的各异，由堤防版块到堤防专科类别。明清以来，因为乾嘉考据学的兴起，也因宋元版块存世少，藏书家以保藏宋元版为荣。现代作者、学者大多术业有专攻，一般有我方的酌量范围，其藏书的专科性、酌量性很强。如吴梅等东说念主保藏的词学册本，宋春舫、王人如山等东说念主保藏的戏曲纳闷，柳亚子保藏的南明史料，唐弢保藏的近现代文学册本等。
六是家藏书目编写本体的各异，由编写概括性家藏书目到编写专科专藏书目。学者连接凭据我方的酌量专题购买干系典籍，其藏书连接具有专题性的特质，并针对并吞专题的藏书编写了干系书目。如王国维《曲录》、王人如山《王人氏百舍斋戏曲存书目》、傅惜华《缀玉轩藏曲志》、郑振铎《西谛所藏善本戏曲目次》等。
七是藏书归宿的各异，从死后散佚到捐馈遗各藏书楼或酌量机构（也有散佚，如曹聚仁、陆澹安藏书）。一般来说，现代学者的藏书多参加国度文化业绩单元。民国本事，梁启超的藏书就由其家属送给了北京藏书楼（今国度藏书楼）。20世纪50年代后，柳亚子藏书捐馈遗北京藏书楼，鲁迅藏书则分藏北京鲁迅博物馆和上海鲁迅挂牵馆。郑振铎的藏书几经战火后，1959年捐献给国度，计2万余种91700余册。唐弢藏书共有5万余册，其中典籍3万余册，期刊1万余册，专科特征光显，种类版块王人全，存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甚至巴金曾说：“有了唐弢文库，中国现代文学馆的藏书就有了一半。”2何其芳有37000册中西藏书，死后捐给中国传媒大学。
八是藏书编目与解决的各异，由传统四部分类法到现代中国藏书楼分类法（简称“中图法”）的编目体系。现代作者、学者藏书参加藏书楼或者酌量机构后，西装书都按中图法进行了分类编目，其中古籍也按四部分类法与中图法对照表，对其用中图法进行了分类编目。作者、学者捐赠藏书手脚特色资源，也手脚馆藏资源进行教导，或开设特藏有瞻念看室供弘大读者查阅，如中国传媒大学藏书楼的何其芳藏书有瞻念看室等。
（三）现代作者、学者藏书与其想想酿成、文学创作、学术酌量的关系
其一，藏书与作者、学者想想酿成的关系。主要通过藏书书目、批注、购书日志、书话、论文、题跋等，磨真金不怕火梁启超、王国维、鲁迅、胡适、郑振铎、何其芳等学者、作者藏书、阅读的基本情况，分析藏书对其想想酿成的影响。如通过磨真金不怕火鲁迅购买、阅读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与其创作《野草》的关系，不错从侧面看到鲁迅受唯意志论和超东说念主形而上学的影响，以及这些形而上学想想何如影响到他的文学创作行径。
其二，作者藏书与其文学创作的关系。分析作者藏书特质，并对照作者创作，商量作者的藏书与阅读、批注对其作品主题形态、创作设施酿成的影响。作者购买册本，依然标明对于特定作品本体与艺术特色的喜好，在阅读中还会进一步受到藏书影响，并体刻下我方的创作中。从郑振铎、黄裳、何其芳、唐弢、鲁迅、郁达夫、胡适等藏书与其创作行径来看，都有访佛情况。比如不错磨真金不怕火鲁迅所藏高尔基作品与鲁迅创作之间的关系。面临束缚变化的国表里社会阵势，鲁迅在反复想考，束缚修正我方知晓的经过中受到高尔基的作品过头想想的影响，并体现于创作实行之中。前期鲁迅发表《论影相之类》等漫笔标明了对高尔基作品与想想较为严慎的继承，其后，跟着阵势变化和知晓深化，他迟缓意志到高尔基的创作对无产阶层翻新以及诞生翻新文学的携带作用，并试图与友东说念主合营翻译高尔基全集。
其三，学者藏书与其学术酌量的关系。在现代中国，学者藏书具有专题性、酌量型的特质。学者每每凭据我方的学术酌量需要访书、淘书，因此，从藏书角度磨真金不怕火学者的学术酌量行径，尽头是通过藏书中学者的亲笔批注、题跋、题记等，与其学术酌量进行对照，不错探究学者藏书与其学术酌量的关系。比如，何其芳藏书中收有古今19种《红楼梦》干系版块，其中5种版块有他本东说念主2万多字的批语，主要波及六个方面：版块验证、故事情节先容、东说念主物分析、作品想想性分析、作品艺术性评价和后四十回写稿手法评价。何其芳《红楼梦》各版块批注的特质是，堤防想想性与艺术性的共同发掘，疼爱版块验证与脂批诓骗，越过演义本体的提纲契领，继承“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评点气派。何其芳是新中国用马克想见识好意思学和文艺想想评点《红楼梦》的首创性学者，“何批”是酌量何其芳红学想想的第一手挫折材料。
（四）作者、学者藏书文化中的干系形态酌量
其一，书话创作酌量。不同于一般的藏书家，书话创作是作者、学者藏书文化的特有形态。书话从诗话、词话、曲话演化而来，从20世纪30年代驱动行世。古东说念主书跋和书事条记，堤防先容书刊的本体、版块、流布和递传情状，是逸事类、文件性的。书话则不同。中国现代书话创作由周越然最早驱动，并在郑振铎、阿英手中熟谙。1929年，郑振铎在《演义月报》一语气发表《念书杂记》19则，是早期典型的书话。他有题跋翰墨结集的两册《西谛题跋》与两册《郑振铎书话》。曹聚仁1931年有《书话四节》等文章，糊口·念书·新知三联书店也出书过其书话集《书林新话》。有名的书话著述还有唐弢书话集《书话》（糊口·念书·新知三联书店版题为《晦庵书话》），阿英《夜航集》《海市场》《剑腥集》等，叶灵凤的《念书漫笔》，孙犁的《耕堂念布告》，还有姜德明、胡从经等东说念主的著述，周作主说念主、黄裳等东说念主亦有开阔对于古籍的书话。另外，还包括后东说念主编录出书的作者、学者书话集，如朱正编的《鲁迅书话》，钟叔河编周作主说念主的《知堂书话》《知堂序跋》。
其二，藏书的漫笔作品酌量。包括陈子善的《捞针集》、倪墨炎的《现代文学界偶拾》、李庆西的《书话与座谈》、陈平原的《书里书外》和《大书小书》等，还有在《文陈说》《文汇念书周报》《念书》《万象》《书屋》《中华念书报》《藏书家》等报刊上发表的书话文章。
三
在酌量设施上，中国现代作者、学者藏书文化酌量属于跨学科酌量，概括了藏书楼学、文学史酌量、作者学者个案酌量（包括购书日志、批语编录等）和书话文学酌量等学术酌量范式。具体而言，包括文件酌量、大家访谈、实地调研、批语编录、重心个案酌量等。
应该说，在学术想想和酌量设施方面，将中国现代作者、学者私东说念主藏书形态手脚一种文化，并深切到其想想、创作、学术以及出书等方面进行系统酌量，在学术界尚未几见。这不仅是新的酌量范围的开采，亦然一种概括文化与文学酌量的学术创新，也将产生新的学术不雅点。
这项酌量的另一个罢休《中国近现代作者藏书酌量》也行将由糊口·念书·新知三联书店出书。
张鸿声 冯 佳
2023年12月8日北京
《问说念 中国现代学者藏书与治学》，张鸿声等著，糊口·念书·新知三联书店2024年7月出书。
张鸿声，中国传媒大学校务委员会副主任，二级教化，博士生导师,中国作者协会会员，栽植部中文教学携带委员会委员。主要酌量中国现现代文艺，包括组成其基础的现现代想想、城市文化与前言。操纵“中国现现代文学”获栽植部国度级极品课程，操纵国度社科基金等技俩多项，出书《文学中的上海设想》《城市现代性的另一种表述》《北京论说：帝都、家园与现代性》等近二十部，在《文学指摘》《新中语摘》等发表论文近200篇。兼任民盟中央宣传委员会主任、北京市政协委员，参与文化遗产保护责任。
冯佳，中国传媒大学藏书楼酌量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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